春夜雨奇

       南京的春天是个多雨的时节。可不，雨已经下了一个星期还不见停歇，誓要将万物滋润痛快了方肯离去。其实不止春天，南京的四季都是多雨的。但是，比起夏时的梅雨纷纷，春雨是这般细细密密；比起秋日的淫雨霏霏，春雨是这般缠缠绵绵；比起冬季的雪雨交加，春雨是这般柔情似水。

       晚饭罢，出门徘徊在小桥时才觉得春寒料峭，春雨更是平添了几分应须有的寒气。我站在桥上，留心去看河水，因为雨打的河面总是莫名地好看，此时却发现河水载着一层薄薄的灯光好像在倒流。

       岸旁一双路灯本来相互有个伴，奈何其中一只舍下另一只狠心地去了，单剩它独独地亮着，将一团戚戚的灯影映在河面上。雨一直下着，掉下的如针似线的雨珠敲打着灯影，便呈现出斑驳陆离的幻景，煞是好看。看着看着，影边上带光的雨丝哔哔啵啵地跳动着，起初尚还疏疏的，越往灯心攒聚时越发变得密了；仿佛有人在灯心撒了些食儿，引诱周围的鱼儿都来觅食，这些鱼儿却是携着光的，将无数的、零星的光点奉献给灯影的心。正要被这雨打的光影折腾得两眼昏花之时，忽而瞧见路灯两边的两座小桥下水平如镜：少了雨落的伤痕，此刻的两方明镜是难得的，倒教人分外怜爱。开始只是凝神地望着桥下的河面，不曾想爱屋及乌，原来此二桥也颇有意趣。桥相隔不甚远，一座正处河道弯处，呈拱形，本是朱红的木质栏杆湿得通透，愈显得深暗了；一座扁平状，玉石栏杆在孟春雨夜里更添冰肌寒魄。

       桥畔三株粗野的柳树壮着身胆，枝杈已探到河中央，树根又甚是肥大，将旁边的迎春花挤兑得孤单零落，白天见时已然开出了黄色的小花，此刻借着夜里微冷的光，眨巴着暗白的眼，黯然伤神地哭泣着。临近处几间矮屋，一门扉突然洞开，然而霎那间又猛地关上，刚刚扑出来的一道皎皎的白荧灯光，不等雨的侵没，片刻捉迷藏似的躲闪得不见任何踪影。

       有河自有湖，河与湖一隙相通，当中间杂着十几棵水杉，梅花桩似的错落开来。树下积水空明，这浅水毕竟不及湖中深水，几滴大雨足教它骇浪惊涛。湖水果然淡定，它邀雨为伴，湖面恰成了冰、雨、水的三重天。冰与水的交界甚为分明，你我据半，一道曲线便在湖上蜿蜒开来；冰面薄得赶得上一层月光，想是与雨滴玩得起劲了，它不留情面地逼迫水面北移，没一会儿的功夫，独留下自己与雨点儿一起愉快地玩耍；雨下得更起兴了，在冰面翻滚着，跳跃着，张开臂膀扑进湖的怀抱。两只孤影黑漆漆的，借着雨的兴致，在湖心亭里饶有兴致地吞云吐雾，他们舞动着，变换着，完全无意于我的存在。

       离了湖，沿河路返回，我忍不住回首去看，扫视到的景与先前不大相同：好些常绿乔木一丛一丛的，叶子不住地在滴水，俨然造出一副雨林的态势，顿觉这河是如此幽深……